《一生寻觅》之《一个女人的回乡故事》十四

一个，用杯子里的开水淋着洗了洗，然后打开小刀也淋了淋，然后便专心致志地削起苹果来。
    金摒住气息，全神贯注在作这件事情，整个的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仿佛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削那个苹果，仿佛那个苹果皮就连接着他的命运，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包括他的妻子，直到他从那只苹果上揭下那个削得菲薄、完整的苹果皮，直到他捧着那个苹果双手递给我说：“这是专门给你留的。”
    所有的来客都目瞪口呆，所有的人都匪夷所思，这些生动的细节，不可思议的行为多少年以后仍为人津津乐道。许多人认为这是金的手段，有人说：“看金多高明，这可比打柯一顿更叫她难受。”；有人说：“柯太没心肝了，看金对她多好。”
    都说金实在是高明，说他要将我置于被告席的目的达到了。
可我却以为决不是这样，一个女人绝不会愚蠢到连真诚和阴谋都分辩不清，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心灵受到感动时那种震颤。
    当金旁若无人向我走来，当金聚精会神在削那只苹果，当金心无旁骛与我心神交流的时候，我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升华了的情谊。
    正因为此，那一刻我已经忘了难堪与害怕；正因为此，我已经将那一刻当作人生无价的珍宝收藏在我的记忆之中了。
     柯的故事讲完。西若有所思，她说“跟你走这一路，听你讲了那么多故事，我的内心感受是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羡慕、向往你们生活的那个年代，你们那个时代有普希金写的《澳涅金》里那种深邃的情感；有《静静顿河》里的丰富和浓烈，这都是我们这代人所完全体验不到的了，但另一方面，你们那代人所承受的坎坷和磨难又是我们这代人完全无法面对的。谁也说不清楚人类是在进步，抑或是退步，我只知道我们这代人欢乐、幸福的体验是愈来愈稀少了。妈，这就我此行的心情，我真不知应该羡慕你们呢，还是为自己生在当今而庆幸？”
    柯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仰望着满天繁星，思绪在浩如烟海的时空隧道里穿行。内心像是一瓶酿到恰到好处的酒，充满了醉意和甜蜜，她想：“饥饿有什么？有饥饿才有食物的甘美；坎坷算什么？有坎坷才能坦途的畅快；压制、迫害算什么？有了压迫才知道解放的价值；甚至死亡也算不了什么，只有经历过死亡才真正能体验获得新生的巨大喜悦，如此说来，一切人类的情感——青春的骚动、美貌的骄傲，奋斗的酣畅，清岔的宁静，困惑的惶然，失重的恐惧，绝境的无望，以及重生的幸福都被我如此深刻、完整地体验过了，我还要什么叫？什么样的文字和语言都不足表达我内心感受的十分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才是真正的精神富翁。”
    柯又接着想：“世上有些人     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体验里，从这个意义讲，世界物资进化对他们意义不大，电脑、机器人、宇宙飞船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堆冰冷的东西，就像我。”想到这儿，柯哑然失笑了：“至今还是机械着，下意识排除一切物资诱惑，至今连普通的电器开关都不会，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这并不表明比尔盖茨比我活得轻松、惬意。从这层内涵论，西，若要我和你交换一下位置，我还不愿意呢！”
想到这儿，柯对着西意味深长的微笑起来。
夜已深，该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