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近,甚至可以听得见工纠队寻找她的呵斥、怒骂声,以及大队人马逃跑的杂沓脚步声。
    那真是柯一生最紧张的生命攸关的几分钟呵,柯的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水来。之后是大战前的一片死寂,之后是她的同学们赶来找到了她,之后自由了的柯走到了大街上。
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从黑暗中骤然走出来的柯,不顾光线刺眼,对着太阳大声喊:“我还活着!”
    柯想广林那时不在E州呵,他怎么知道?
    广林说:“这事闹得天翻地覆,谁人不知?那时两边都拿你当工具作宣传。红卫兵说看工纠队多残暴,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生下毒手;工纠队说看我们多仁慈,我们给她包扎、医治,还放了她”。
广林又说:“听说你表现得很有点英勇,生死关头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说来好笑,那晚就尽想怎么英勇就义,怎么视死如归,怎么喊口号了。我们那代人呵,不是疯子,就是傻子,隔了一代人怕是很难理解我们了。”
    西说:“这个不可一概而论。反正我是理解的,我还觉得你们那代人才真够刺激,我们这种活法是太没有味道了。”
    广林也笑起来:“我那儿子也是一样,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他反而什么动力都没有。现在到了一个新单位,要他去从头创业,他反而认真负责了。看来这个社会物资太丰富了,对下一代未必是好事。”
柯又说:“精神和物质好象是一对此长彼消的矛盾,凡是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地方社会问题就特别多。如果真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许多人怕倒是宁可永远守着清贫了。”
    柯讲这话的时候想起了她的儿女,侄儿女们,出在他们身上的问题常让她感到十分辣手和苦恼,可她又从不肯放弃对她(他)的期盼和努力。这矛盾构成了柯思想上一个很深重的情节,以至二十年来她几乎每晚都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都有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和她相依为命。柯知道这是由一种巨大的失落引起的,这种失落是因为柯在下一代身上很难再找她们那代人所具有的信仰、追求和进取了。
    汽车出了城,两公里处,一条小路从大路旁斜伸出去,像是大树的分枝,那小路引出去的是一片荒漠,很易令人想起“枯藤、老树、昏鸦”这句词。柯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情景:三十年前,二十几个女孩子背着行装沿着这条路走向一个矿区医院去,在那儿发生了一件令人回味无穷也是最能代表她们那一代人特征的事。只是事隔太久,柯已不敢确定是不是这条路了。
    眼看车就要驶过去了,柯不能再等:“那条路是不是通往拉里?”
“是呵,是通向这个地区最大的汞矿厂拉里。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故事?西,看来你妈真是可以讲故事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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