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鼻沟延伸,挂在了他的嘴角。
彭家二小子的头上像开了泉眼,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水。渐渐地,泉水变成了细流,滴挂在完美的泉眼边。
彭王氏的心突然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摘走了,轻易地像从老柿树上摘走一片枯叶。
没有了心,自然也没有了痛。彭王氏的脸上更加平静,甚至右脸上的肉都没有抽动。
董正典的脑袋也空了,好像刚才泉水样往外喷的是他的而不是彭家老二的血。血流尽了,脑袋自然也空了。
谁也没有留意此时的彭大。谁也没有料到此时的彭大瞬间从待宰的羔羊突变成凶猛的狮子。谁也没有看清楚呆滞着的家丁手里的枪不知怎的到了彭大的手里,彭大手里的枪又如何迅速地顶住了董正典的头。在场的人只听到一声从撕裂的心底迸发出来的吼叫,而这一切全在吼叫声发出的同时发生、进行和结束。
一声尖锐的呼叫穿过老柿树叶间,也刺穿了所里村传承千年的平和宁静。
有人应身倒下。
倒下的人是彭大。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没有拉开枪栓的长枪。
在外游离了一圈的彭大,终于又回到了祖宗的老屋,而且,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彭王氏的嘴角挂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笑。
天晚上,彭王氏也死了,吊死在彭家老屋院子里那棵老柿子树下,用自己的裤带。
没出三天,董家老四就下葬了,没有葬礼,但棺木却是上等的红木,显示着死者生前大户人家的身份。
同时下葬的还有彭王氏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没有被送上山,而是埋在了彭家老屋院子里的那棵老柿子树下,也是清一色的红木棺木。因为彭家绝了户,丧事是董正典着手下人料理的,费用也是由他支出。
香米疯了。在看到彭大高高举起犁耙的那一刻起,她就疯了。
疯子香米经常一丝不挂地在村东头那片桃林里穿梭,像只巨大的蜜蜂,经过处,桃花开得格外的艳丽。
于是,有香米是桃花精转世的说法在所里村传开了。
在村头东桃林第一棵桃树挂果的那个早晨,有人在岱河里看到了香米。她仍是一丝不挂地漂在水面,像条肥美的鳜鱼。
不知道鳜鱼和桃花精是否有渊源。
也不知道香米转世会不会变成一条自由自在的鱼。
所里村的人从来是喜欢热闹的,但这次董、彭两家的变故却没有成为谈资。或许,是这个是话题太沉重,沉重得连喜欢在村头老泡桐树下家长里短的饶舌媳妇、老娘们都不敢碰。
总之,所里村1940年的春天是沉闷的,虽然照样地鸟语花香,但始终没能显示出一派盎然。
时间飞快地流逝着。春天一过,秋天就不远了。
一些人,一些事,已经沉寂。
作者介绍
唐精蓉,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记者、教师,现经营文化公司从事影视创作。
主要作品:
中篇小说《椰镇往事》(刊于《中国作家》杂志2014.2)
长篇小说《所里》(已改编为电影《锁里》(《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