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上班,住旅馆的人们都出去谋生了,旅馆较为安静。周末也是这样,盲流们的生活是没有周六周日的,只在中午晚上各热闹一阵。因为厕所、厨房、水房、淋浴间是挨在一起的,所以这地方就显得熙熙攘攘。比较有意思的是,如果有人要求淋浴,就要通知老板。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细汉子,他先收五元钱洗澡费,然后放人进去。洗澡的地方跟厕所一样,是用木版隔起来的三个小间,有燃气热水器,各间一个喷头。进去脱好了衣服,拧开水,就要通知在外面等着的老板调水温。如果是女同志洗澡,那情形就比较滑稽。老板隔着板墙和那女浴客一递一声地喊着:怎么样?再来点儿!这回呢?噢,行了行了。得来回喊几遍,才能完事。
    某日,我正在水房洗衣服,嗵嗵嗵过来了一个小伙子,穿得油光水滑。我也算是经过时尚熏陶的,搭眼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身上穿的都是地道的真货。正在纳闷这样一个小帅哥,么也落难到此了?不想那小子先发话了:
哎,这不是个老总吗?老总也自己洗衣服了?女秘书到哪里去啦?一听这就不是好话。虎落平阳啊,奶毛未褪的小崽子,也敢来讽刺我了。我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帅哥,不比我这老头儿好多少啊!女朋友在哪儿呢?跟别人走啦?从此,我俩只要在走廊上一见面,就要互相讽刺一通。帅哥的挖苦还在其次,他看着我的那种眼光,比城里人看盲流还要轻蔑。我无法证明自己比他高明,只好忍着,气得七窍生烟。
  地下室的晚上最难打发,冷,无聊,烦躁。到地面上去转,街上又空荡荡的,也是冷和无聊。方圆一公里内,只有一家肯德基晚上还开着,灯火通明,乐声悠扬。在这儿,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偶尔消遣长夜的办法,我是说,可以消遣得起的办法。大大方方的走进去,要一杯热咖啡,才五元钱,可以坐两个多小时。带一本书慢慢看,还不错。毕竟这里窗明几净,有点全球化的味道,能使人暂时忘记恐怖地下室。肯德基的小姐笑容可掬,那是没说的,训练有素。只是她们每次都要问我两遍:还要什么吗?要个汉堡吗?我摇头,每次都要在心里诅咒:要个鬼!假模假式的,当我是老年痴呆了?尽管那些女孩也就是我儿女一般大,我还是要忍不住这样心里恨恨。这种职业化的微笑真是太可恶了,跟内蒙饭馆那一家子的热情比起来,真伪立见。
  这地方偏僻,晚上九点以后,人就渐渐少了,只有些中学生模样的小子在泡妹妹,跟咖啡厅的气氛差不多。五元的咖啡,跟我平常喝的咖啡比,只能叫鸟咖啡了。鸟咖啡也得要一杯,孔乙己还得要一碟茴香豆呢,我安慰着自己。
  一日,正埋头读《浮士德》,忽然有人打招呼。原来是那帅哥,还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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