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欢乐

邢增仪


  很难相信能在海南这个中国最大的特区看见过这样的场景。但这样的场景又时常反反复复在我脑海里闪现、轮回,以至于凝聚成一幅生动的油画。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傍晚,正是游子回家、倦鸟归林的时候,我伫立在秀英路口,等车去医院探望朋友。许是处在人生十字街头矛盾丛生,许是秋风萧瑟凉意重重,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公爵、皇冠、奔驰……想到人生变化莫测,同是一个起点,有人已青去直上,有人原地踏步,而像我却还在街头苦等中巴,不由一阵阵觉得悲凉,“断肠人在天涯”的意味深深侵入心头。
  正在这时,两位六十以上的拉着板车的老人朝我走来。准确地说是一位拉板车,一位在旁边跟着。凭他们各自的衣着打扮,看板车上堆放的烂纸箱、酒瓶,以及在旁跟着的那老人手里拎的小布包袱,不用问便知道拉板车的老人是在海口拾荒的“老海南”,他刚从码头接来了从大陆召来的老伙伴。
  按说从大海那边来,靠捡垃圾为生的人不少,老年人也不鲜见,一个带一个也成了习惯,那么又是什么一下子便牢牢抓住了我的目光并让我感到那么震憾和惊讶呢?是他们的神情——那发自内心的欢乐而高昂的神情。他们身板挺直、步履矫健、满脸红光地边说边笑,笑得那样率真、开朗,态度是那样自然、从容。绝没有捡破烂、拉板车的卑微和低下,更没有流落天涯、人老无靠的可怜和卑微。有的只是自食其力、从垃圾中淘出黄金的自豪和老友重逢的喜悦。
  这样的境界和神态将两位老人衬托得高贵而轩昂,而由于有这样的高贵和轩昂,夕阳将他们的板车染成了金黄。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这样的镜头似乎只在电影里支前模范胜利归来或喜送公粮戴大红花还乡才有过。这样一来那些开大奔却满腹心事的老板反倒成了乞丐,而两位老人却俨然像个帝王了。
  反差太强烈,触动太大了,我呆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象他们今晚定会开一瓶烧酒,切一盘猪耳朵;想象他们定会淋漓酣畅醉上一回,于是一种久违了的欢乐、满足、幸福的感觉一点点渗透进心头来,于是蓦地一道光亮闪过,秋风不再凄凉,等车不再烦人,前途不再黯淡,一切都变得明快而简单。
  后来我常常想这个问题,对比过去和现在,他人和自己,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生命的甘甜其实是从苦涩的土地中长出来的,生活的欢乐总爱和单纯连在一起,而幸福和财富、权力、名声却并不一定有缘。
不信的话,想想我们曾拥有过的欢乐,那一定大多是些陈年往事,而那欢乐的代价也渺小得可怜;不外是饥饿中的一粒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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