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墓已经迁到虹口,我在墓前三鞠躬。默默对先生说,清贫没所谓,残年余生更无个人欲念。只想遵先生生前之嘱,译完俄国文学巨匠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奉献给中国读者。”
    说到后面,老人已有几分悲凉,岳母拉起岳父向外走,说:
   “不要讲了,都是过去的事,明天一早还要起来扫街呢。”转回头对至砺说,“真不好意思,今天第一次见面,他就讲了那么多。”又转回头轻声叮嘱,“你们出去,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讲呀,……”
岳父已经走出了门,又回过头来大声说:
   “怕什么?我一生都是坦然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望着二位老人背影,至砺明白过来,扫街就是“监督劳动”,看来还没解除对他的“管制”。
    父母走了,女儿也要走。明德带有歉意地说:
   “今天我不能陪你,我要到卢虹家去。她待我太好啦,中学时爸爸第一次被捕,家里非常困难,她接我住在她家,他父亲拿我当自己女儿对待,买什么东西都是一式两份,有卢虹就有我的。你应该知道她父亲,我是对你讲过的,全国美术家协会理事,病逝时《美术》杂志还发了讣告。呶,我那条花纱巾,你说很漂亮的,还是他父亲出访东欧带回来送给我的呢。大学阶段,没有卢虹和张光的鼓励帮助,我很难坚持下来。我要去看看她,今晚就不回来了,和她好好聊聊。你自己也早点睡吧。”
至砺很是扫兴,不过还是很理解地说:
   “去吧,替我谢谢卢虹。不然,今天我怎么会有这么好一位妻子呢?明天我和你一起去看她。今天嘛,只好我自己守空房喽!”
   “委屈你啦,明天一定加倍补偿。”明德做了一个怪相,又在丈夫额头吻了一下。
剩下至砺一个人,他再一次巡视简陋的小屋,看到条案上有一张毛边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一首诗:

         《自吟》两首


        六尺板屋足潜身,
        一株梧桐好乘荫。
        清风明月入襟怀,
        坦腹高歌羲皇人。

        自炊自爨自吟哦,
        闲傍小摊逐利末。
        天外浮云物外隐,
        人间岁月隙间过。
    
    反复领会着诗句,品味着老人晚饭后的一席话,至砺难以立即成眠。以他眼前的政治水平,无法对这一切做出判断。他只是想,见面时握过的那双大手,是一双握了半个世纪笔的手,现在却要每天握起竹扫帚,打扫石板小路的残枝败叶;他那充满智慧的大脑,现在却要每天盘算小摊能赚几个钱,够不够明天的菜金。至砺越发觉得费解,只好用老人的话结束思考——“滑稽得很”。
   
   十几天的蜜月,一晃而过。天津——上海——杭州,旅行一圈又回到鞍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科室里同事对杜至砺和周明德的婚事,没有任何反应。可是不久前,同组的老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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