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捆，直接装汽车。家具是公家的，不用搬。先装箱子包袱、锅碗瓢盆、坛坛罐罐，最后是一只鞋、一只袜子地往车上扔。
贾名如顶风冒雪走了“五七”道路。
他前脚走，新房主后脚就搬了进来，新房主是革委会女副主任造反派息桂芝，说息桂芝是造反派真还有点冤枉，人家根本就没造反，前面已经讲过，是一场忠字午跳进革委会的。
其实息桂芝这人挺本份，让干啥就干啥，很少咋咋呼呼的。文处长一高兴又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当兵的。这人刚刚提升副排长，换上崭新的四个兜军装，又讨了个地师级革委会副主任当老婆，两个人真是相得益彰，水涨船高。男的没有多久提到了副师级，有这样后盾，息桂芝的江山越坐越牢。
息桂芝肚子渐渐大了，一直还住在单身宿舍。春节前丈夫从北边回来探亲，鹿肉、熊掌、飞龙，这些土特产带了不少。
一瓶北大仓烧酒下肚，张大眼说：
“难怪都说最好吃要数‘天上的飞龙，地下的熊掌’，好，喔，真好吃。亲不亲，阶级分，我不能眼看咱亲人在单身宿舍过年，冰房冷屋咋行？你等着，别着急。”
除夕夜，贾名如扫地出门，息桂芝掂着大肚子进了台町。新旧两家房主，在不同地点，以不同方式，各自过着“革命化”的春节。
杜至砺他们知道这消息，已是正月初一。
初一早晨，设计院为了改变传统旧风俗，全院搞“团拜”。先扫雪，再吃“忆苦饭”，边吃边唱忆苦歌。最后由张大眼代表革委会讲话。讲话稿是大批判组秀才们刚刚准备好的。前面照例是敬祝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接下来是引用的诗词：
四海翻腾云水怒，
五洲震荡风雷激！
由于写发言稿时间很紧，执笔的秀才为了省时间，把这两句尽人皆知的词句简化写成：
四海翻腾~~~，
五洲震荡~~~！
这位张主任读讲话稿，把秀才为抢时间所用的省略号，误认为是习惯上的重复号，于是憋足一口气，大声读到：
四海翻腾，腾，腾，腾，
五洲震荡，荡，荡，荡！
台下群众听得莫名其妙，都以为主任又犯了口吃毛病，想笑也没敢吭声。而执笔的秀才急了眼，在主任身后一个劲提醒：
“那不是‘腾，腾，腾’，是‘云水怒’！”
这一下群众回来过味儿来，再也憋不住，“哄”地全笑起来。张大眼一气扔下讲稿，即兴发挥讲起来：
“笑什幺？有什幺好笑的？啊——，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革命形势一派大好！”
这是当时盛行的两句套话，可是革命形势好在哪里？张大眼憋了半天，首先想到昨晚折腾大半夜的事，就信口开河讲下去：
“革命形势大好嘛！好就好在群众充分发动起来了，昨，喔，昨晚上过了革命化春节，我们赶下去三家，让他们走了‘五七’道路，有土，土建室贾名如，有自绝于人民的何元舜家属，还有……”
杜至砺和汪兴安在正月初一团拜会上得知贾名如全家被扫地出门的消息。正月初二，两个人踏着没膝深的雪，到盘锦找到贾名如的房子，帮助盘炕，砌灶，忙到天黑。
第一设计院除夕夜大搬家，轰动了全市。即使在那个年代，也属罕见，还是吃了一点批评，不过也只是说“影响不好”，最后只能还是“下不为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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