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回来,我们刚……有点幸福……你又走了……”我一回头,只看见一个像驼鸟扎进沙堆姿态的孩子的身影,他头埋进被子,屁股翘起对着我,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我不敢停留,一跺脚冲进黑夜,任泪水满脸流淌。我害怕,害怕一留下便永远走不出去。
还有辛苦劳累,经常是火车买不到卧铺票,长途车买不到座位,只好硬坐或站。最后不堪忍受的是一九八八年春节,办完事从海口往回赶,在广州等了两天,等来的是硬坐车票,硬是坐五十六个小时才回到重庆。因为火车上水泄不通,无法上厕所,饭不敢吃水不敢喝;因为一动不能动,经血不通肚子痛、腰痛、腿痛,恨不得骂天骂地。到重庆时已是除夕晚十时,脚肿得连鞋都穿不上,人更是虚弱得站不稳当了。
还有惊吓、恐惧。我常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遇到意外是经常的事。最险的是,那次晚上中巴从湛江出发 往海安,快到海安时汽车突然停下,只见几个渔民模样的人跳上来,他们说谁要当夜过海的便跟他们走,他们有机帆船保证在四小时后将人送到海口。一听我就动心了,又可节省时间,又可免去海安住得肮脏,吃得拉肚子之苦。我正要伸手去拿行李,猛地被旁边一位男士用力拉住,他极小声但却是极坚决地说:“不要去!”不知为何,那会我就像被施了法似的定住了。眼睁睁看七八个人跟他们下去,车又开了,他才对我讲,那些是海盗,船开到海中间他们就要开始抢劫,叫把东西和钱交出来,否则便要挨个搜,有坚决反抗的还要扔到海里去,我一听不觉惊吓出一身冷汗来。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没关系,无论还要再加多少 ,大概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走火入魔,因为只要一进入湛江境内,一见挺拔俊秀的椰子树,一切忧思烦恼,一切艰难困苦就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神经就像注射了吗啡,陡然兴奋起来。再往前走,过了徐闻,快到海安,闻着海风,那带着鱼腥味的海风时,人就有点微微醉了。而一片大海——浩浩荡荡,天水相连的大海扑入眼帘时,我就会即刻热血沸腾、热泪涟涟,像历经沧桑、千里寻母的孩子回到了家。一个声音就在我心里一遍遍响起:“父亲,我回来了,大海呵故乡,我回来了!”那颗从来躁动不安的心便会宁静下来,像躺在母亲怀里一样安稳熨贴,我就知道,这下好了,总算找到归宿了。
海南是我最后的驿站,我再也不会往前走一步了,除非是跳海——跳海也一定是为了殉海。
“我这样行走是一种命运,请别笑话我”,这是卡夫卡在《流放地》中写到的。我要说我东奔西跑也是一种命运。我决不会中途停下来,只有走向大海,回到海边,我才会歇下脚来。
我走近了大海,并将一个女人在大海边倾吐的心声献给您。
上一页 [1] [2] [3] [4] [5] [6]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