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头跑哪去了?1946年你给美国大兵当翻译。干的那么欢,都干了些什么?”
    郝蓉正坐在行李卷上低头抽泣,四十岁上下的女人,长了一头浓密的黑发,不用烫,自来卷。不知这头发刺激了张大眼哪根神经,他混身燥热,心血来潮,吩咐值班女看守:
   “去,给我拿推子剪刀!”
    设计院知识分子革命化到什么程度?几乎每间办公室都有一套理发工具,大多是拿工会会费买来的,不是双鱼牌,就是钢锋牌,推子剪子各一把,梳子、毛刷,再加一块白绸子。平时几乎没有人去理发店,头发长了利用工间操时间互相剪一下,既省时间,又省钱,讲起来还很“革命化”。
理发工具说拿就拿来了。
    张大眼按住郝蓉的头,推子剪刀一齐上,连剪带薅,三下五除二,把郝蓉一头乌黑的卷发弄光了,嘴还不闲着:
   “都他妈什么年头啦,头发还那么妖气!又不是你当交,喔,交,交际花的那年头,你他妈个臭婊子!”
    郝蓉忍受不住这种无端的人身和人格污辱,目光由进牛棚时的那种恐惧、疑虑,变成愤怒,进而又转为呆滞。十分钟后提出要上厠所,趁经过楼梯间的机会,甩开看押人员,纵身从楼梯井跃了下去。
接着就是大家在底层楼梯间看到的那一幕。
    清理阶级队伍以来,这已经是第一设计院第四名无辜的死者,只不过前几次杜至砺没有亲眼所见,而这次他目睹了。他困惑,他恐惧,最后又变得气愤,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側,难以成眠。
每当这种事情出现,李克朋脸上密密的麻子坑里就闪着丝丝阴森的冷气。他可能由于久经沙场,“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见得太多,习以为常;也可能是阶级仇恨太深,只要听说是坏人,就会恨得骨节“咯咯”作响。总之,越是出现死人的事,他那阶级斗争的弦繃得就更紧。而事后,当他晚上靸拉着鞋满楼闲逛,寻找“造反派战友”们聊天时,又每每眯起眼给每种不同死法找到一种相应的戏称:
    上吊——他戏称为“树掛”;
    投水——他戏称为“喝大碗茶”;
    跳楼——他戏称为“拍肉饼”,
    ……
    第一名无辜的死者,与杜至砺是同校毕业生,读的是卫生工程系,早两年参加工作。他家在河南农村,六十年代初回乡探亲,亲眼见到那场农村的灾荒。回来后,在与家里通信中,不可避免地会涉及饥饿这个话题。他的父亲在镇上教书,早在1957年划为右派。父子俩的通信被保卫部门截获,其中不乏“饿莩遍野”,“满目苍凉”一类的语言,被认定为是对社会主义和三面红旗的恶毒攻击。从此,他的人事档案由干部科转到保卫科,几年来一直受保卫部门“內控”。他在设计院住单身宿舍,同房间恰恰三个人,时常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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