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若川是提了东西来的,便问:“那是什么?”待若川讲明来意,老伯便把头摇得波浪鼓似地:“乡下人家,不要讲那些礼数,邻里相帮,不足为奇。你把东西拿回去退了。”若川哪里肯,就说:“老伯,这点儿心意,算不得什么。再说东西出了门,商家如何肯退?”老伯说:“我历来无功不受禄,你不要破了我的例。酒我决不能要,你买给六莲的糖,留下就留下吧。”若川只好答应把酒提回。他朝四下看看,六莲不像是在家的样子,想问又怕唐突,就陪着老伯乘凉。
    老伯谈起乡下的民风,很有些感慨,说:“这些年,乡里的人情也淡了许多,你若帮了别人,倒像是有所图似的,人心早隔了一层。”若川也有同感,说:“城里就更是了,若讲人心纯朴,还是乡下好些。”老伯说:“那当然。不过乡下的日子,也太难了些!”若川就问:“政府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救济?”老伯冷哼了一声:“下面的和尚,能念得出什么好经?上面的扶贫款是年年都有的,到了下面,村干部总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啵?三亲六故,一下瓜分完,村民哪里能知道?”若川难以置信:“真的这样?”老伯说:“你想,他霍半霍队长,单只靠刨土,如何就能刨出个小洋楼来?”若川听了,心里就一惊。
    老伯砍开的红椰,汁水格外清甜,若川捧起,仰头喝了,便觉通体舒爽,遂叹道:“农村若是没有这些贪人,还是很不错的。”老伯说:“乡村这样下去,怕是留不住人了。六莲最近也在张罗去海口,你觉得怎样?”若川摇摇头说:“城里,也是难呀。”老伯说:“我最近想,去城里,对她也许是件好事,去碰碰运气,也许就能鲤鱼跳龙门呢。”若川听明白老伯的意思,忙应道:“若是六莲非要去,我会尽力帮她。”老伯没有应声,连连吃了几口水烟,烟筒里的红光,映得他面庞更加沧桑。沉默良久,才说:“我就是怕她一步路走错,误了一辈子。”若川安慰他说:“哪里会?六莲也是聪明的。”聊了半天的话,若川忽然觉得,老屋里没有六莲在,意趣便少了许多。这个念头一起,他马上又惭愧自己太自私。
    坐了一会儿,他还是想走,于是起身告辞。老伯便叮嘱他把酒带走,又招手道:“你等等。”说罢走去檐下,摘下了一串咸鱼,递给若川,“我这个家,很少吃大肉,只有这个好送饭,你拿些去,省得嘴里淡。”若川想推辞,又怕老伯埋怨他太讲虚礼,只得接下了。出了院子,若川回头看,见老伯仍坐在廊下,如黑黢黢的岩石一般。为了省电,老屋里灯也未点一盏,只有竹烟筒的烟火一明一灭。若川转了头,心里一阵难过:若是六莲真去了城里打工,老人家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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