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寒暄了几句,都借故出去了。房间里只剩父子俩。起初环境有些尴尬,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来没叫过爹、没叫过爸爸的侯振信不知所措,拘束地站在父亲旁边,不知如何开口。还是父亲先打破了沉默:“这些年生活怎么样?”
    “爹,还可以。”侯振信平生第一次叫出了“爹”。泪水慢慢地流,不知是委屈还是兴奋。父亲见状忙给侯振信擦了擦泪,并有意转移了话题。
    “近来社会上都在搞四清运动,你有没有受到运动的影响?”
    “没有。”
    谈话基本属于拉家常式的。在和父亲的谈话中,父亲说,“这些年来,我对你们照顾不够,你娘一个人拉扯你们不容易,你要听话,好好孝顺你娘。”侯振信连连说道,“我知道。”本来见了父亲应该诉诉苦,侯振信却没有提,所有的委屈都往肚里咽,也许是不想破坏和父亲之间这种难得的温情吧。
    侯振信在烟台呆了一天。父亲请他和王福桐吃了一顿饭,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此时,父亲已经调到了牡丹江陶瓷厂工作,第二天早上,父亲回牡丹江,便有意带他去和在大连的哥哥会面,王福桐便先回校了。在大连,侯振信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大哥。大哥于1953年和奶奶一起去了上海后,在父亲的安排下,他考进了中专,后分配在沈阳机床二厂当技术员,厂里又派他到大连学习日语。父子三人难得相见,合了张影,这张照片侯振信一直珍藏到如今。
    在大连住了一天,侯振信要回校了。临走前,父亲对他说:“我以后每月给你寄三十元钱,你好好学习。”
    回到学校后的第一个月,侯振信便收到了父亲寄来的三十元钱。这可不是笔小数目,相当于父亲当时四分之一的工资。侯振信不知道该怎么用这钱,他把钱又寄给了在乡下的母亲。
然而,从第二个月开始,这钱便断了。继母发现了父亲私自给前房寄钱,不乐意了,便和父亲说这钱就是要寄,也得让她寄。父亲家里的经济大权都是继母掌控着,父亲只管做甩手掌柜。可是,继母从此再没给侯振信寄过钱。
    对于这些钱侯振信是并不在意的,只是,这件事敲打着他幼小的心。侯振信本来以为,父亲会念在小时侯为对他和姐姐未尽责的份上,现在会对他和姐姐多些照顾。然而,残酷的现实打破了侯振信对父亲最后一点期许。尤其在母亲病重,正需要钱的时候,父亲却帮不上任何忙,就连给儿子寄点钱都要受继母限制。想到这些,侯振信告诉自己一定要发奋读书,早点有出息,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是,这年冬天,母亲病重,这让侯振信着急万分,他甚至害怕老天爷都不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照顾母亲。这年,母亲病情加重,无人照料,侯振信不放心,硬是要请假回家照顾母亲。已经分配到栖霞县柳家村教学的大姐听说这一情况后,立刻将母亲接到自己身边家照顾。不想,大姐悉心照顾母亲两月,母亲病情仍不见好转。嘴角歪斜更严重,说话困难,生活无法自理,出现血崩现象。料想母亲情况不妙,大姐便带母亲去照了张照相,以备不测。
老天开眼,就在侯振信和大姐为母亲的病情提心吊胆之时,母亲的病情经手术后渐渐好转。慢慢的,嘴角歪斜减轻,口齿清晰,与之前无两样。
    母亲转危为安了,大姐写信告诉在学校的侯振信这个好消息的同时,给他寄去一张母亲的照片。这张照片中,母亲嘴角严重歪斜。后来,侯振信找人将母亲倾斜的嘴角正过来。这张母亲病重拍的照片成了母亲一生中唯一的留影,侯振信至今保留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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