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好死!他逼我死,我偏不死。我还要咬着牙活呢,看看谁最后什么结果。我就这么连劝带说,最近好多了,这不,有时候也有点笑模样了。”
    母亲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掀开床单和褥子一角,翻出一摞发黄的旧报纸,伤心地说:
   “其实,我心里也不舒坦。你看,这天津日报,白纸黑字呀,清清楚楚写的,你爸爸怎么好,怎么为人民服务,可为什么运动一来全变了?”
    这张报,是51年的,“天津市民建会支部委员杜先生送子参军”;这一张是58年的,“杜主任带领职工大办水泥厂,烧出商业系统第一窑水泥“;这是63年的,“老当益壮,爱厂如家,住在单位,吃在单位,护厂抗洪。”
    三次大抄家,像篦子篦过,筛子筛过,一贫如洗。对于金银财宝,母亲没有打埋伏,没有一句心痛的话,却珍藏了这几张发黄的旧报纸。她没有读过书,还是解放后上夜校识了几个字,可以给出门在外的儿子写封短信。时髦的革命道理她讲不出来,可是她用最朴实的做人原则判断是非曲直,甚至在这史无前例的大变故面前表现出临变不惊的大将风度。
天下的母亲是伟大的!
    至砺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他想到从小常听母亲讲,民国十几年家乡闹绑匪,全家“逃反”;民国二十八年大水泛滥,全家“逃荒”。解放后,母亲最知足,总讲“这回好了,过安稳日子吧”。哪怕吃糠咽菜,吃杂和面都不在乎,只求平安。可是眼前这场“史无前例”,“横扫一切”,“荡涤一切”的运动,又能往哪里逃呢?什么时候能安稳,能平安呢?
    至砺又问起弟弟的情况。母亲说:
   “运动刚开始,至碄他也是红卫兵。你知道他的手巧,现在他们学校一进门像堵影壁墙似的那幅大的领袖像,还是他画的呢。现在每天哇喇哇喇叫的大喇叭也是他安的。为了给公家省钱,啦叭里面有个什么电磁铁,他都是自己拿回家充磁。充一次磁,爆一次保险丝。他手巧,又是热心肠,就是这么干的。家里一出事,造反派当场就扒下他的红袖标。人家打累了,砸腻了,抢够了,天南海北串联去了。现在至碄哪也不许去,每天上学校学文件,整个晚上闷着不说一句话。在学校受多大委屈,回家也不跟我说,我真怕他闷出毛病来。”
    晚上,父亲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了,先到前院造反派“滚刀肉”那里报到,请罪,再绕到后院回自己的“家”。看到儿子,苦笑了一下说:
   “回来了,能住几天?”
   “我是请了假的,明天晚上回东北。”
    父亲穿一身干活的小帆布工作服,人又黑又瘦,显得格外苍老。
    母亲准备晚饭,父子聊了起来。
   “每天上班您都干什么活?”
   “最初关了一段时间,逐渐运动重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