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我,一字字迸出来,咬牙切齿对我说:“苦呵,比黄莲还要苦。”
  说着那千年枯井似的眼窝,那贲射着哀怨、怒仇的眼窝竟滴出了一串浑浊的泪。昏暗的灯光映衬着,那泪竟然是腥红的,我惊骇了。
  好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苦”字,阿婆本身不就是一枚黄莲?当她刀剖斧砍自己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铭心刻骨感受到那喷薄迸射的苦汁。
  那一刻,我只恨语言无力,思维太迟钝,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竟找不到一句话可以安慰她。
我无语凝噎,萧萧寒意丝丝浸入我心里。
  入夜,我睡不着,四周一片漆黑,万籁无声,整个世界像坠入无边的黑暗、无底的深渊。黑暗、死寂,    几十年身边没有一样活的温暖的物体;几十年精神没有一个可以寄存的希望,我奇怪,阿婆怎么没有发疯?长夜难明,苦夜难熬,几万个日月,即便熬得过骄阳似火的白昼,又怎能熬得过那几万个漫漫长夜恶魔的包围?
  一个女人,一个完整的女人,应为人妻,为人母,可是她徒为人妻,更不能为人母。阿婆一生便是一重厚重的黑幕,没有爱的抚慰和温暖,很难想象她怎能穿越这深深的黑暗?
  时光像一只沙漏,漏去细腻和温柔,剩下给她的尽是粗砺的艰苦和孤独。不知阿婆一生可曾有过抗争?有过“越轨”?有过“叛逆”?有过一个真正女人的夜晚?
  可抗争又怎样?文昌女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不公正的法律之下,抗争带来的只能是沉塘死去,屈辱活着。传统的正理便只能是像阿婆那样生,像蝼蚁那样死,换不来世人半点怜悯以及那远方亲人的一丝忏悔。
阿公要上《海南名人录》了,可阿婆呢?茫茫大千世界,上哪儿去找她的位置?
  文昌人有个精神“金字塔”——“没有文昌人便不成政府”;
  “文昌人遍布全中国、全世界”;
  “文昌有一百多位高级抗日将领”
  ……
  全是男人的天下,文昌女人又在什么地方?我只能说,那筑成文昌“金字塔”的沙土和石块便是她们!
我坚信文昌女人传统的牺牲精神是文昌男人前仆后继、开拓创业、奋不顾身、义无反顾走出家门、走向世界的依赖和支柱。文昌男人要上天,文昌女人永远是一个稳定的着陆点;文昌男人要出海,文昌女人永远是一个宁静的港湾。
  文昌男人只管冲锋,文昌男人云游天外,永不用顾忌后院着火,自有人维系香火,修缮祖坟。哪怕沦为乞丐,哪怕四肢残缺,甚至哪怕世界毁灭,文昌男人都会拥有一个永远不会颠覆的自信:那就是在那大海涌波、朝霞铺设的地方,自有一个角落,一个床铺永远为他们安放着;自有一个女人永远会不离不弃地追随。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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