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她盼了许多天,在心里也想象了许多天,终于如愿以偿。场里的灯,雪亮。人的脸,都很美。人没有烦愁,只有陶醉感——这种真实中的梦境,一生可有几回?美芬固然是幸福,但六莲一点也不羡慕。她觉得,自己和美芬得到的是两种东西,一种是天上的,一种是地上的,不能相比。自己所求的,是飞起来,拥抱一个很大的、包括来生在内的幸福。
   喇叭里的八音曲调,似流淌的酒,令人陶醉。领导们此时涨红着脸,也都陆续入了座。音乐声戛然而止,静了不到半分钟,又有震耳的锣鼓敲起。六莲另一旁的空位,是给吴老伯留的,到现在却还是空的。若川就诧异,问六莲:“你阿爸呢?”六莲说:“等下就来。”若川又问:“他有事么?”六莲一笑:“没事。可能是……有点伤心了吧?”若川疑惑地望着六莲,六莲便说:“他年轻时候,就在这场上演过戏。”若川立刻明白了,遂在心里感慨起来。他望了望远处的老屋,说:“你阿爸,就是一本书呀。”六莲一笑:“这书,就你懂看!”
老屋这边,龙眼树下,吴老伯仍是默默地坐着。他知道,乡村的戏,开演前罗里啰嗦的程序太多。等锣鼓敲完,还要放三百响鞭炮;鞭炮放完,领导还要讲话,拖泥带水。去看戏,根本就不用急。戏场喧天的热闹,确如六莲所猜,勾起了老伯心头不少往事。屈指数来,插队那时候已过去快二十五年了。当年的他,正是身心健壮,日子处处都显得活跃。那时队里的青年组织了文艺宣传队,学唱“样板戏”。年轻人喜好玩乐,知青们与当地青年一起,白日劳动,夜里排戏,兴致高得很。一到晚间,生产队的学习室里,马灯亮堂,胡琴吱吱嘎嘎响起,少男少女们有说有笑,全然不知累。练了两个月,在打谷场小小的土台上,居然也演出了《智取威虎山》的几场戏。
当年,老伯演的是孤胆英雄杨子荣,一身绿军装,足踏乌亮水靴,光彩逼人。在场上疾走一圈,白袍翩翩如飞,也是曾颠倒过台下无数女子的。他那女友,就是慕名前来看戏、对他一见倾心的。姑娘那时还很单纯,看过戏之后半个月,给当年的小吴写了封信。信中多是当时流行的豪语,但情意就在最后一句:“今后,我无论在哪里看到你,都会远远地迎上去,紧紧地握住你的手。”如此的表达,在那个年代无疑就是示爱,不由他小吴心不软。
往事还很清晰,可是,对吴老伯来说,人生这部大书,渐渐就要合上最后的几张书页了。老年心境,像秋风晚凉,不经意间就会袭来。到了这把年岁,吴老伯才悟出:所谓的一辈子,原来也就是这二十五年。成也好,败也好,所有的戏,都在这二十五年中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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