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沙沙”的音乐声来。
一切停当了，六莲双手合十，跪下，闭起眼睛说：“阿婆，你还好吗？好久都没来看你了，今天就不放鞭炮了，给你听听收音机好么……”说到这里，她眼角就有亮晶晶的泪涌出。若川看见，不由想起自己过世的外婆，心里一酸，也情不自禁地跪下来。六莲对阿婆说的话，是亲切的家常话，但在若川听来，却很悲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好似耳语，默念了许久，最后叩了三个头，才对若川说：“好了。”
两人起身，又站了一忽儿，六莲收起收音机，转身对若川道：“我们回吧。”一面就回头张望，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若川便说：“你对阿婆，感情很深哦！”六莲说：“是呀，常常梦到，阿婆就像没走一样。”若川问：“阿婆喜欢你？”六莲答道：“喜欢呀，她喜欢我给她做事，服侍她。”若川问：“给她做什么呢？”六莲说：“捶背呀，烫脚呀，挽脸呀。”若川没听懂：“挽脸？”六莲一笑：“就是绞脸了。嘻，阿婆还是很爱美的哩！”若川“嗯”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祖孙俩相濡以沫的情景，心头便是一热。
下山的路上，见到山色更加幽绝，若川止不住好奇，便问六莲：“阿婆的坟，为什么要修在这里？”六莲说：“是以前阿婆自己选好的，她不是村里的人，也不是嫁过来的女，所以不肯葬在村里墓地。”若川就说：“葬得这样高，是想看到自己家乡吧？”六莲掩嘴一笑，说：“不是的，你乱想，阿婆哪里会有那么浪漫！这山上有几个坟，是还没结婚就死掉的人，死的时候，都还年轻呢，无儿无女。这就是孤魂野鬼了，不会有人来上坟。阿婆说，土里的这些仔，没有儿女来上坟，一定很孤单。她过世后葬在这里，我和阿爸会经常来，野鬼们就不会孤单了。”
若川心头又是一热，回头看看，六莲此时正提着空竹篮，紧挨在他身后，一身素白，如莲之花苞。在这荒芜的墓地间，有一种生命绽放的灿烂。寂静中，林间的近处，突然爆发出布谷鸟的叫声——咯咯咯嘎！山坳就越显得空灵。若川忽地起了个念头：要是自己死了，就葬在这里，也好。
六莲放下篮子，跟若川并肩在一起，看着山下。若川感觉到，山风把六莲身上的幽香吹过来，滑滑的，是香皂的气息。看六莲侧面的脸，他就觉得，这真是乡野里一道绝美的景色，忍不住便想吻她。六莲看出若川的心思来，脸忽地就红了，扭过脸，眼睛慌慌地望着别处，一把抓起空篮子，低低说了声：“我们走吧。”
风吹起了六莲的头发。她在前面走，不停地唱着。那是个很悠扬的曲调，是岛上流行的黎族情歌，听了让人心醉：
久久不见久久见，
久久相见才有趣……
山色是青青的，草木的气息越发新鲜。若川不再思索什么了，他就喜爱这“山深闻鹧鸪”的寂静。走了一会儿，六莲停下来，指着岭下说：“助理，你快看！那是我的家，那是你的家……”若川便也停住，眺望岭下小小的房子，忽然心里就有一种苦涩，于是喃喃道：“家，要是在这山上就好了。”六莲一个雀跃，回头说：“那好。将来，我就到这山上来住。”若川心头一震，在山风中怅然良久。“我的家，你的家”——那童稚般的声音，久久绕在耳边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