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等都极度匮乏,那段时间里,我每天一到夜里就偷摆地摊,卖些食物、药品、布匹等,还时常到深山老林里采中药。子弹“嗖嗖”地在头上飞,打炮也司空见惯,我常常被吓得瘫倒在地起不来。不过还是得去,要知道,五块钱的草药在城里能卖到两百元,孩子们都等着吃饭呢。我还偷偷搞过边贸,从泰国边境弄东西回金边卖,因为被抓住后要杀头,所以只能晚上干。那时候常常是干完的白天的活就赶紧跳上开往泰国边境的货车,手里抓着一块钱的饭团和水,一夜的颠簸、风沙和雨露,把头发搞得像一根根钢针似地竖起来,比最好的发胶还管用。(笑)如果说我有成功的经验,那就是吃得苦、不怕死。我可不同意你赞赏我有经营天才,要知道,我有十一个孩子,我有责任和义务让他们每个人都能读书,不仅读中文,还要读英文、法文,要他们能够干事、干大事。

  问:我明白了。每个人心里都深深埋藏着一个情结,而这个情结又会影响到每个人的一生。毫无疑问,影响您一生的情结就是对读书的向往,它可以使一个柔弱的女人、母亲变成勇猛无比、不惧牺牲的战士。
邢伍:是的,我一生中遇到过的两个反对女人读书的男人,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的丈夫。我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再走我的路,饱受没有知识的苦。现在我多少算是如愿以偿了,我的儿孙们有文化,大多数在巴黎,有银行行长,有加油站老板,有大学老师,都已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如今我这把年纪,一次次独自从巴黎飞回海南,不仅是为了地下的父母,更为多捐一点钱给自己家乡的学校,让孩子们成材成人。

  问:您虽说大半辈子生活在国外,可按照中国传统做人的标准来说,您仍是个典型的中国女人,典型的中国海南女人。总结您的一生的生活经验,您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邢伍:苦!
  问:(沉思良久)您认为巴黎好还是海南好?
  邢伍:巴黎好。可巴黎再好也还是人家的,这里再穷也是自己的。
  问:您现在是爱巴黎还是爱海南。
  邢伍:爱巴黎。巴黎美丽、干净。法国人懂感情、讲人性、尊重女人。
  我惊讶阿婆说的“人性”,更惊讶她补充的事例:“法国政府出钱定期让女人到监狱去陪犯人,哪怕要处死,也要让他们过好最后一天。”我不得不对这个老人另眼相看了。

  采访结束后,我感到应该重新调整对邢伍认识的角度和标准。
  “位卑者尊”是一句流传千古的老话,邢伍一生处于逆境、困境却能赢得人们由衷的尊敬,正是因为她身上有中华大文化的渊源,因为她最有责任感、最懂得宽恕之道。然而,更令人肃然的是邢伍毕竟还是与中国传统妇人不一样,因为毕竟她身上多了些中西文化的交融。如果说苦难是人生的财富,那么她应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如果说文化的含义不仅仅指的是课本,那么她何尝又不是这天下最有学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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