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专家工作组共四个人一同到了自治州,做苗歌录音记谱工作。自治州龙副州长,特别为邀了四 位苗族唱歌高手到州上来。天寒地冻,各处都结了冰,院外空气也仿佛冻结了,我们却在自治州新办公大楼会议室,烧了两盆大火,围在火盆边,试唱各种各样的歌,一直唱到夜深还不休息。其中两位男的,一个是年过七十的老师傅,一 脑子的好歌,真象是个宝库,数量还不止三只牛毛多,即唱三年六个月,也不过刚刚唱完一只牛耳朵。一个年过五十的小学校长,除唱歌外还懂得许多苗族动人传说故事。真是“洞河的水永远流不完,歌师傅的歌永远唱不完”。两个女的年纪都极轻:一个二十岁,又会唱歌又会打鼓,一个只十七 岁,喉咙脆脆的,唱时还夹杂些童音。歌声中总永远夹着笑声,微笑时却如同在轻轻唱歌。 大家围坐在两个炭火熊熊的火盆边,把各种好听的歌轮流唱下去,一面解释一面唱。副州长是个年纪刚过三十的苗族知识分子,州政协秘书长,也是个苗族知识分子,都懂歌也会唱歌,陪我们坐在火盆旁边,一面为人家剥橘子,一面作翻译。解释到某一句时,照例必一面搔头一面笑着说:“这怎么办!简直没有办法译,意思全是双关的,又巧又妙,本事再好也译不出!”小学校长试译了一下,也说“有些实在译不出。正如同小时候看到天上雨后出虹,多好看,可说不出! 古时候考状元一定比这个还方便!”说得大家笑个不止。 虽然很多歌中的神韵味道都难译,我们从反复解释出的和那些又温柔、又激情、又愉快的歌声中,享受的已够多了。 那个年纪已过七十的歌师傅,用一种低沉的,略带一点鼻音的腔调,充满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深厚感情,唱着苗族举行刺牛典礼时迎神送神的歌词,随即由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接着用一种清朗朗的调子和歌时,真是一种稀有少见杰作。即或我们一句原词听不懂,又缺少机会眼见那个祭祀庄严热闹场面,彼此生命间却仿佛为一种共通的庄严中微带抑郁的情感流注浸润。让我想象到似乎就正是二千多年前伟大诗人屈原到湘西来所听到的那些歌声。照历史记载,屈原著名的《九 歌》,原本就是从那种古代酬神歌曲衍化出来的。本来的神曲,却依旧还保留在这地区老歌师和年青女歌手的口头传述中,各有千秋。 年纪较长的女歌手,打鼓跳舞极出色。年纪极轻的叫龙莹秀,脸白白的,眉毛又细又长,长得秀气而健康,一双手大大的,证明从不脱离生产劳动。初来时还有些害羞,老把一双手插在绣花围腰裙的里边。不拘说话或唱歌,总是天真无邪的笑着。象是一树映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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