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非常困难地说:“莫……难为她,叫不叫一样的……”
  说着他端起酒杯,酒洒了一半,“喝!干杯!”他猛一仰脖。我惊疑于他从未有过的勇猛,一抬头,正好看见他用宽大的衣袖擦去了腮边一滴浑浊的泪。
  这一滴泪将我多年的心理平衡搅了个稀烂,我好象成了负债人,不得不时时在心里自个儿打架:“我并不是不尊重您呵,我已经悄悄叫过您多少次爸爸了,真的!”
  这确实是真的,公公是会计师,他有一手高超的技艺,打起算盘来就像刘德海弹琵琶,闭着眼听,“噼里叭啦”,“噼里叭啦”,真正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市里会计师考核,他作过一次表演:不论多长的数字,只要话落音,他就报答案,那掌声简直要震塌房。后来丈夫对我解说,这个行当有不少人是公公的徒子徒孙,掌声不光为技能,更是为他的人品,为他对工作绝顶细心、负责任、丝毫不徇私情。
  儿子生病住院,几天工夫,便拖得我们招架不住。这时,公公来了,像第二梯队,除了带来孩子爱吃的水果、糕点,还有小人书、胶泥,以及一把雄壮肥美的“官司”草。孩子高兴得猛扑过去,差点扯翻了输液架。翌日清晨,我们去接班,看见床头站满了胶泥捏的“小猫”、“小狗”,孩子在甜甜酣睡;公公呢,弯腰在打扫着“官司草”“火拼”后的狼籍战场。他眼里密布着血丝,脸上却洋溢着一种童稚才有的纯真笑意,就是石头人也要动情呵,此时此刻,我真想叫他一声“爸爸!”
  但最令人钦佩的却还是他对婆婆的态度,我认为,若非圣人,绝难如此!
  婆婆大脑受损,身体瘫痪快20年了。七千多个日夜,连同未知的更其艰辛的岁月,铸成了副沉重的枷锁,公公独自背着它,毫无解脱的希望,也从不希求解脱。
  多少年来,他从未吃过一顿香甜饭:鸡,他吃渣;肉,他吃肥;菜,他吃梗;每顿饭,他一匙匙喂完了婆婆,才吃那剩的、凉的。
  多少年来,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热天要起几次为婆婆擦汗,冬天,要起几次替婆婆翻身。医生都说像婆婆这样的“高瘫”病人,十几年没有得褥疮,不能不说是奇迹。
  只有我们才明白,这个奇迹是怎样创造的:入夏,天热得像蒸笼,公公每天给婆婆洗澡,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搬动她毫无知觉的笨重躯体,一点点轻轻擦洗,从头洗到脚趾头,一边和她轻声讲着话。婆婆不能吹电扇,每次澡还没洗完,公公已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每当这时,我就想起藏克家的《老马》: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
  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
  它把沉重的头低下。
  ……
  去年,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