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妮轻蔑地暼了裴国荣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来椰镇的这些日子,梅妮第一次真切地忆起了丈夫洪尔。
    梅妮和洪尔是一所重点大学中文系的同学。梅妮家在城里,父母都是领导干部,加上能歌善舞,话剧也演得好,在八十年代初的大学校园里无疑是“天之骄子”中的骄子。
    追梅妮的人很多,有在周末舞会上把她托举着一起飞旋的体育系老师,有在隔壁高校任教的北大毕业生……梅妮肯定是花了眼,不然,从吊脚楼上走下来的洪尔仅凭一曲笛子独奏《苗岭的早晨》,不会轻易勾走她的魂。
    洪尔的家在边城的一个小山村,父母身体都格外虚弱,一丝风一滴雨都能让他们死去活来,但这些不仅没能让梅妮退却,反而让她更加地疼惜洪尔:梅妮父母“文革”被抄家时唯一幸存的“瑞士”表戴在了洪尔的腕上;梅妮那件让无数男生眼红的军大衣——那年代最时尚的装扮,也披在了洪尔的身上。梅妮还学会了织毛衣。得知中学生的洪尔上课曾把冰冷的脚蜷在身子下取暖时,梅妮发誓再也不会让他冻着。
    大学毕业后,梅妮回到了父母身边,而洪尔则作为“第三梯队”的培养对象去了边城一个比他的家乡更偏僻的山村。
    三年的时间里,梅妮放弃了出国的机会,也拒绝了不少门当户对的追求者,苦苦等待着洪尔。在梅妮的姐姐又一次奉父母之命把到边城投奔洪尔的她“押送”回来后,父亲万分不情愿地把洪尔调到了梅妮家所在的城市。
    洪尔成了梅妮的丈夫。
就在洪尔成为梅妮丈夫的那个夜晚,梅妮的世界崩溃了。
    那夜,天地一片混沌,月亮从云层里挣出半张脸,迷迷蒙蒙的,仿佛被洪尔的泪花所模糊。
    梅妮没有哭,只是木然地撕扯着床单,仿佛毁灭的是她用有生以来第一份工资换来,乘坐火车、汽车然后轮渡送去,铺在洪尔所在乡政府顶层阁楼木床上的那张。梅妮清晰地记得,床单上那枝梅花开得很艳。
那女子梅妮见过。洪尔曾经指着从梅妮眼前飘过去的一片红云,告诉梅妮关于那个女子的身世——边城里最娇美的一朵花怎样被纨绔弟子采摘,摧残。
    为梅妮坚守了三年,就在调令下来的前几天,洪尔悲壮地充当了一回救美的英雄,其结果毫无悬念的是美人以身相许——在梅妮有生以来第一份工资的等价物上。
    洪尔跪哭在梅妮面前。他的泪滴落在梅妮的手背,很透明,很干净,把月亮都洗得明亮了起来。
梅妮原谅了洪尔。
    可从那以后,梅妮的世界就被那片红云支离了。那片红云不住地在她眼前缭绕,时而飞扬成飘逸的长发,时而堆砌成高挺的酥胸……
    梅妮拼命地甩了甩头。她极力想甩掉追逐到大海这边来的那片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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