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海的男人》（三）

的就是要在历史上留下点痕迹，这个痕迹不管你是用刀砍、用斧凿，还是用牙咬、用脚踹，后人是不在乎这个的。就像你现在去长城，赞不绝口的只是长城的伟大，而绝不会去凭吊当年那累累白骨，更不会切齿痛恨秦始皇。”
    我又身不由己点头。当我发现已被他完全牵制时，我不由得恼恨自己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他皱着眉头拿起来，对方讲得很急、很多，他一声不吭听着，完全没有应答。然后问：“事实清楚了吗？”又说：“那就打发他走，愈快愈好！”语气生硬、冷酷得令人心寒。接着又问：“听说他儿子今年考大学？……那就多发他两个月工资……仔细检查一下他经手的仪器、书籍……”
    我非常注意听着这一段对话，觉得非常有意思，因为这段对话集中反映了霍文性格的矛盾——冷酷、眷顾、猜疑、精细……
    对方还在讲，于是他猛然打断他：“好！不要说了，我就来！”
他站起来，准备出门，我言犹未已，但也只好站起来。他非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奉陪了，金小姐，可你还没对我说，你到底听到了些什么？”
    我一下子楞住了，没想到他还会弯到这个出发点来，心想，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吗？看来并不是这回事，于是狡黠地笑笑：“霍总难道也要做舌头的囚徒？”
    他完全领悟了我那一丝嘲笑的意味，于是那么爽快、豪迈地大笑着说：“我？你见过一个连死都无所顾忌的人还在乎流言蜚语吗？我可是连自己的墓志铭都写好了的。”
“呵，什么墓志铭？”
    “武则天的无字碑我不敢仿效，歌功颂德我也无福消受，我只要这么两行字：这儿埋着一个人，长处和短处一并抵消，功德和罪孽等量齐观。”
    我惊讶，我震憾，我困惑，在我还没品出这句话的原味时，我的主人公已大步走了出去。
    我呆在那儿，不由念出了声：“长处和短处一并抵消，功德和罪孽等量齐观。呵，好一个中国的过海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