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太阳,只顾在天上放肆,把远远近近的田土,蒸出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上午,吴老伯赤膊在香蕉园里做了小半天。他常年劳作,背脊晒得黝黑,阳光一照,凸起的肌腱便闪出油亮亮的光。
    这田里,清明时节栽下的一大片台湾蕉,此时长得正旺。为防病虫灾害,老伯每天都要来看一看。不看,就像是总悬着心。遇着那生了虫儿、染了叶斑病的树,就要把病叶摘下来烧掉,不然隔天就会“兵败如山倒”,惹得一片树都病了。大约每隔两月,还要请人带喷药机来,给所有的香蕉树洒一遍农药。在老伯心里,没有什么大的事,只有这一方小小的蕉园,占住了他的心。
    此时,他已在烈日下的田里走了一圈,清理了畦里的草,摘去了三五只病叶。再看看太阳的位置,知道是三个多钟头过去了,便将锄头放了,在田头歇气。待呼噜噜吃了几口水烟后,精神便是一爽,头顶上的烈日似也不那么毒了。此时他蹲踞的这个土坡上,视野极好,抬头望,能望见岭后的一片天,有些白云慢慢在动。那云朵,形状好生奇怪,似一大队白象缓缓走向天边。
    这样独自在田间劳作的情景,在吴老伯是常有的事。自从分田那年起,算来已有十几年了,当时,人还正年轻,猛地散了伙单干,明知是好事,但心理上还是不大习惯。待到一年以后,才觉得这样反倒更好——自家的事,自己做主,落得耳根清净,高天阔地,一人而己。一面做活计,一面还可将前半生慢慢回味。
    莲塘村这一带,田土肥沃,分田后家家稻谷都种得好。然而,后来的事,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开始是谷贱,到后来,农药、化肥一天天地涨起价,税费名目也多了,种稻谷竟然赚不出本钱了。农家的急与愁,便不知向谁言说。好在南北贸易日渐畅通,当地农人便纷纷改种水果,各家只留了几分地来种稻谷,种些儿自己吃的口粮便罢。村里人家,十有八九都种下了果蔬。有那不喜欢种瓜果的,就种胡椒与绿化树苗,也同样可得温饱。
    因为岛上冬季气温高,果品要比内陆早上市好几个月,所以卖果便可占到先机。清明种了香蕉,次年春节过后,就可收摘了,铺天盖地般向北方运去。那时,广东的蕉苗刚刚经冬,须得下半年才能成熟,海南蕉农所占的便宜,就是这几个月的时差。有那些专门跑内陆的批发商,看准了北方冬春水果稀罕,一到春节后,便不顾僻远,跑到这乡下来,派出马仔钻门觅户,把各家果产搜罗一空,长途运到北方。若是逢到价格好,农户们卖掉一茬香蕉,便可欢喜一年。
    但本地农人最怕的是两样:一是台风季节多暴雨,若雨大成灾,淹坏了蕉树,那就是血本无归了;一是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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