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末梢,在本地常会有连日的艳阳天,是农人做活儿的好季节。吴老伯一早就下了田,去伺候坪地上那几亩香蕉园,六莲照旧留在家里做杂活儿。她屋前屋后地走动,像个当家的主妇,手脚一刻也不停。农人的家务杂活,粗砺中也带着些情趣,六莲从小做惯了,觉得这就是过日子的本底,并不以为琐碎。她先用剁烂煮熟的番薯,把笼中的鸡鸭喂了,放它们去树下自己觅食。接着,又从柴捆中挑出粗树枝来,劈成尺长的柴棍,在房山下整整齐齐堆好。 六莲劈柴,用的是一柄很大的伐木斧,这东西,还是当年阿爸当知青时的旧物。往常黄昏乘凉时,不论六莲愿不 愿意听,阿爸总爱摇着蒲扇,讲一讲古。他说起,早那个年代的下乡学生,年龄最大者,也不比六莲现在大多少,中学都还没读完,就懵里懵懂被赶到乡下。城里少年,不知乡下是甚样子,还以为是《西游记》里的那副景象,遍地是史前洪荒呢。下乡前,阿爸他们一群学生仔,凑钱去五金行买了这柄斧,想着要来劈山开路。自然,到后来弄明白了是笑话,不过这斧子倒也派上了用场。 这钢斧,是当年罕有的波兰进口货,经过特殊淬火,表面有一层“烤蓝”,太阳底下一照,有蓝幽幽的光,令人爱不释手。砍柴劈木,是一件很顺手的利器,用了三十年光景,钢火仍不退,六莲今日里用着,还是顺手得很。邻家有个后生仔——哥苗,对这柄斧子很欣赏,每次见六莲劈柴,都要呆立在院墙外,看上一小会儿。 劈完了柴,六莲便搬了小凳,到门前场子边坐下。春日里打下的早稻谷子,有一点儿潮,此时正摊开来晾。谷子亮亮的黄,小风无声地吹,门旁的几株鸡蛋花,也都静日生香。六莲一面轰赶着馋嘴的鸡苗,一面就悄悄想自己的心事。刚才干活儿时,小黄狗一直很老实,只是蹲在那里看。现在六莲一闲下来,它就有了精神,蹿上六莲的膝头,闭目张嘴,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突然,小狗机警地嗅了嗅,跳下地去,朝远处连声吠叫——是有人来了。几株番石榴树遮住的小路上,远远响起一阵木屐声,是哥苗扛着他用泡沫塑料块做的独木舟,又要下鱼塘去了。这位哥苗,其实小仔们应该称他“苗哥”的,但按本地习惯,对兄长一类人物,就是这样颠倒过来叫的。 哥苗年纪有二十八、九了,因父亲老病,家境便赤贫,至今还没有讨上老婆。他很绝望,想到整日种稻谷,怕是到老死也发不起来,于是前些年去了外面打工。不过,打工打了没有多久,就又静悄悄地回了村来,还是务农。什么原因回来,乡人们也不甚清楚,总之是流年不利吧。 前年年底,哥苗狠了狠心,从信用社贷了 [1] [2] [3] [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