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莲塘村一角的鳖场,显然是乡间的一个异数。它院子里办公兼住宿的小楼,还有那院墙边的炮楼,都粉刷成了白色。这颜色,洁净到了有些刺目,与村中的黑墙瓦屋相邻,色调很犯冲,仿佛是故意在扬显霸气。鳖场与村庄,就这么对峙着、相望着,代表着两种群类。村民平常不大到这儿来,在他们眼中,鳖场就是城市,是城市的一只脚伸到农家门口来了。戴斗笠的农人走过,都情不自禁注视它;在饭桌上,也把它墙内的风吹草动当做谈资,可谓敬而远之。
    白若川来到此地不久,便遭遇了一场突然事件,领略了人们在吃饭问题上的不相容。乡人们也不都是淳朴之辈,草野里有些小人物,要向城市的腿脚挑战了。
    那天半夜里,白若川熄了灯,正在半睡半醒间,忽听得院子里鼓噪起来。这是从未没有过的异响,惊人心魄。白若川十分机警,忙打起精神,披了衣,跑下炮楼去看。原来是几个偷鳖的小贼,刚翻墙过来,恰被巡夜的老金发现。老金发了威,追上去当场便擒住一个。等到若川到了小楼,工人们正在审那小贼。老金赤了膊,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手拿一根粗柴棍,正凶巴巴地问:“这团鱼王八,也是你们吃的?”那小贼,是下田镇上的烂仔,一个作奸犯科之人,骨瘦如柴,见老金面相不善,吓得浑身筛糠:“小弟不敢!偷鳖,就是想换点钱。”老金愤然道:“老子不知流多少坨子汗,才能赚得两个毛毛钱,你还来老子嘴里夺食,是皮子痒了啵?”随着一声喝问,他抡起柴棍,砰地一声敲响桌脚。小贼被唬得腿一软,连声求饶。老金用木棒杵杵地面,阴沉着脸问:“想喝辣椒水么?”小贼说:“哥哟,我吃不来辣椒。”老金又问:“听说过老虎凳么?”小贼说:“没听说过,是……花梨木的么?”老金接连发出两个威胁,竟然全部失效,让人又气又笑,遂板起脸来喝问:“混帐!我问你,认不认识派出所所长?”小贼不由浑身一抖:“黄所长?认识认识。”老金便仰头笑道:“他老黄,须得认我做师傅!来,先让老子剐一剐你这身贼皮。”小贼见熬不过这一关,便杀猪似地叫起来:“当哥的呀,我上有八十老母吔……”老金跳将起来,暴怒道:“小仔,你怎会有八十老母?欠打!”
    在昏黄的灯光下,鳖场诸人的面目,在若川看来,都有些凶煞。他忽然想到,小时跟父母去杭州游玩,在灵隐寺看有名的十八罗汉,也都是这副奇异脸相。那时他就想,罗汉们的神态,古时工匠们是对应着凡间的什么人塑成的呢?后来才渐渐懂了——唯有生之烦愁,才可能磨砺出如此狰狞的相貌来。
    再看看身材单薄的小贼,若川又有些不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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