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老屋在一缕淡烟中露出轮廓,晨光照在屋檐上,满院子都亮堂堂的。老屋的后排,有一个房间,在本地风俗中被称做“小房”的,这就是村姑六莲的闺房。这日,六莲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竟睡过了头!
老屋里,出奇地安静,听不见鸡鸭的嘈杂,也没有新闻广播的声音。六莲慌了,忙滚下床,隔着木窗棂朝窗外望。天哟!这光景,已经是太阳露头了。她匆匆穿好衣服,跨出卧房,喊了声“阿爸”——哪里还能喊得应人?小黄狗在大门边打盹儿,听见六莲喊,便猛地跳起来,紧紧张张踅了一圈儿,见并无异常,便又趴了下去。后堂屋的矮脚圆桌上,刚热的剩饭已经摆好,盖在了铁皮罩子下。六莲便在心里叫苦:晚了晚了,阿爸已经下田去了!
    本地的农人,如今土地分包到户,比早年清闲得多了,再不会半夜里敲钟催人下田。农人们现在,虽还是天不亮就起,却是要赶到镇上去吃早茶。这个习惯,在外省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早上的第一件要务,竟然是休闲。每隔一天,这里镇上便有集市,清早五点半就开了市。一到六钟点,茶馆里就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前来赶集的农人。到了七、八点钟,茶客们享受足了,便跨上摩托车、自行车、还有改装的三轮摩托——本地人称作“三脚猫”的,各自回乡下去了。回到家中,气都不喘一口,就要摸起锄头下田,赶在中午阳光猛烈之前做一阵活儿。
    可是自六莲懂事起就知道,阿爸却不是这个样子。他老人家,怎么也不习惯一大清早就去坐茶店。早年间的清苦,令他至今也不能享有这个乐趣,当了几十年的老农,遵行的还是过去的老黄历。一早起来,便忙着搬柴、弄饭、喂鸡、扫院子,然后扒两口饭,就下田去。他一直相信“人勤地不懒”,习惯了劳碌就是快乐。
六莲四下里看了看,就知道,早上是阿爸不忍心叫醒她,热了昨晚的剩饭,替她做完了灶前所有的杂事。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不知为何就失眠了,枕头好像能烫人,烫得人翻来覆去的。半夜里,她眼睛盯着蚊帐顶,听着壁虎的吱吱叫声,心里一二三四地往下数,直数到千百万,也还是个睡不着。这样的事,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
    直到梳洗完毕,六莲脸上还在发烫。好在这个时节,是农闲,地里的活儿阿爸半条臂膀就做得完,不用她帮忙。再说,惭愧也没有用,阿爸提都不会再提这件事。他的这种假装看不见,其实是无言的责备。
家务,本是乡村姑娘的天职。六莲初中念完后,家境渐渐困窘了,阿爸也老了,她便死也不肯再去念,情愿留在家中,帮助阿爸料理家务。农忙时,为了少雇一个帮工,小姑娘也要下田去帮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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