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生命

邢增仪


  2001年8月8日是一个分水岭。
  在2001年8月8日以前我从没想到过一个人能承受住生命中如此重的份量,没有设计过生命如此荷载的构架。我以为生活中那些太过悲惨、不幸的故事都是属于别人,而悲天悯人的主角永远都是我。
  那是2001年8月8日的凌晨,不过六点钟,和往常一样我还在最后的梦境中沉醉。突然,一种敲击木板的声音把我惊醒,那声音很沉重、很急迫,但并不慌乱,我第一个反应是每天晨练的丈夫回来了,他一定是像偶尔失误一样,忘了带钥匙,于是我立即翻身起床,准备为他开门。
  可我才到卧室门口,立即感觉到那敲击门板的声音来自我的右手——即丈夫的卧室,而非来自左边——外边的大门。
  于是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右手边卧室走去,这一连串的动作接连得太快,快得连思考、判断,连半点惊诧、丝毫不安都没有。因此,当我走到丈夫卧室门口,当我面对眼前的景象时,完全惊悚、恐惧、惶惑得震住了。
  我见眼前的丈夫——一个我与之生活得愈长久愈敬重;一个不为任何人和事折腰:包括权势、欲望、世故,甚至死神;一个只坦荡、潇洒、刚强地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当今极少能真正称之为男子汉的人,他正仰面踡伏在大席梦思和大书桌之间狭小地毯上,无助地翻滚、挣扎着。
  我不知他是怎么从床上栽下来的,也不知他争斗了多长时间,只见他满脸通红,浑身汗迹,面孔有一点点变形,嘴角流淌着些微晶莹液体,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我为此想过许多次,该怎么形容这目光,不是焦灼、恐惧,更多是期望、渴求、不知所措和抱歉),用一种有点奇特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快,扶我起来,我动不了了,我怎么也动不了啦……”
  “天哪,灾难终于降临了!”
  这是我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紧接着惊恐,是一种连接心脾的疼痛,是怜惜,是自责,我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用双手箍住他的头颈,用胸膛贴住他的胸膛,颤声不间断地说:“好了,我来了,有我呢,抱住我,我们站起来!……”
  但一切都是徒劳,无论我们怎样努力,丈夫依然躺在地上纹丝不动,我这才发现,丈夫始终只有右手、  右脚还如常人,而左边已如巨磐压身一般,半点动弹不得了。
  这下我终于有点明白我丈夫是什么恶魔缠身了。尽管当时我弄不清楚他突然发病和他已有的几十年的心脏病是个什么关系,但我大概知道,他已是俗话说的“中风”,有一半的躯体和灵魂已离他而去了。
  我庆幸我原有的医学知识发挥了作用,我知道我再不能搬动我丈夫,否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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